周滨父亲的“秘书六人组”殊途同归

【财新网】（记者 于宁 贺信 林韵诗 特派香港记者 王端）7月2日下午，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连续发布三则消息，海南省原副省长冀文林、中央政法委办公室原副主任余刚因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被“双开”，公安部警卫局原正师职参谋谈红因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

冀文林、余刚二人，与此前2013年6月落马的原四川省副省长郭永祥、2013年8月落马的原中石油集团副总经理李华林，2014年1月落马的原中石油国际事业有限公司党委书记沈定成，曾在不同阶段担任过同一位前政治局常委的秘书，谈红亦曾担任该前政治局常委的警卫秘书。

前后相隔一年，这六位曾同侍一位“老板”、并先后都擢升至副部或正局级高位的首长秘书，共同演绎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

秘书接班表

1988年，原石油部改组为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直属国务院领导。当年12月，西南石油学院（现西南石油大学）物探系毕业的25岁干部李华林，从中石油开发生产局调到办公厅秘书处，担任一位副总经理的专职秘书。一直到1992年3月，李华林被派往中石油休斯顿办事处任副主任，接替秘书位置的，是李华林的同年级校友沈定成。

休斯顿是美国得克萨斯州第一大城，全美第四大城市，美国石油工业和石化工业的中心，世界六大超级石油企业中有五家将总部或生产研发基地设在这里。曾有媒体称，李华林1992年3月被公派至休斯顿任职，是为照顾该位副总经理的长子，20岁出头的周滨。但据财新记者调查，周滨是1993年夏天到德克萨斯大学达拉斯分校攻读石油专业研究生，两人并不在同一座城市，且从时间上交集并不长，1993年李华林即赴任中石油加拿大公司总经理。李华林最多为其处理过前期一些入学事务。

1998年，周滨之父告别31年的石油生涯，受命组建国土资源部，他将沈定成留在中石油，安排到专责油品进出口贸易的中国联合石油公司担任副总经理。但其并非孤身一人从中石油来到国土资源部。1998年7月，他将中石油研究室副主任、自己的“大秘书”郭永祥调到国土资源部任办公厅主任。

在中国的官场上，一般省部级以上官员会配备两名秘书。一位局级秘书协助领导处理分管各厅局工作，挂副秘书长或办公厅副主任的职务，俗称大秘书；另一位处级秘书，专责领导日常工作安排和文件材料整理等工作，挂办公厅处级秘书职务，俗称小秘书或专职秘书。

1998年8月，原地矿部部长办公室副主任冀文林成为周滨父亲新的专职秘书。冀文林出身内蒙农村，成绩优异，但因家贫报考了武汉地质学院物探系勘查地球物理专业学习，生于江苏贫寒农家、在北京石油学院（现中国石油大学）时学同一专业的周父想必与其颇有共同语言，他从此将冀带在身边：2000年到四川，2003年到公安部，并在2005年9月冀文林担任公安部办公厅副主任期间解决了正局级。一直到首长升任政治局常委，冀文林才于2008年返回国土资源部任办公厅主任。

余刚和谈红是“秘书六人组”里的小字辈，也是公开资料最少的两位。余刚现年42岁，江西省景德镇人，有说法毕业于清华大学，另一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余刚毕业分配至国务院办公厅，曾在秘书三局任职。根据国务院办公厅主要职责、内设机构和人员编制规定，秘书三局主要负责办理教科文卫、政法民政等社会事业的文电、会务、督查，以及联系全国人大、全国政协和军队等方面的工作。2001年-2002年，余刚曾到广东江门的县级市鹤山市挂职出任副市长，现在网络上还能检索到他挂职期间参加市果树科技示范基地挂牌和到广州图书馆调研的消息。

2002年11月，中国十六大召开，周滨父亲进入政治局，翌年3月就任新一届中央政府的国务委员，余刚接过冀文林的专职秘书一职。

李华林沈定成咬定中石油

六位秘书中，最早的两位，李华林和沈定成，一直留在中石油内发展。52岁的李华林1983年加入中石油，1988年12月-1992年3月，在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办公厅担任周父秘书；之后赴北美休斯顿和加拿大，1995年5月起任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勘探开发公司副总经理兼中油国际加拿大公司总经理，成为副局级干部。1999年9月，又赴中亚担任中国石油天然气勘探开发公司副总经理兼中油国际（哈萨克斯坦）公司总经理。2001年1月，李华林回国，担任中国石油天然气香港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年底兼任深圳石油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2006年7月，任中石油香港副董事长、总经理。自2007年起，李华林任上市公司中国石油天然气股份公司（601857.SH/00857.HK/NYSE：Ptr，下称中国石油）副总裁，此后兼任中国石油董事会秘书、昆仑能源（00135.HK）董事会主席。

“可能是秘书出身的缘故，李华林更像官员，比较官僚，不像管理企业的。”一名与李华林打过交道的香港资本市场人士评论说，“李并不是思维开阔的一个人。”

但李华林在中石油内部官运亨通。2013年7月29日，中石油官方网站公告，根据国资委党委关于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领导人员的任免文件，任命时年51岁的李华林为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党组成员。

相隔不到一个月时间，8月27日，国资委纪委监察局披露，李华林涉嫌严重违纪，正接受组织调查。

李华林的继任者沈定成，与李华林同一年毕业于西南石油大学，不过他学的是油气储运专业。1992年至1997年，沈定成担任中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办公厅副处级秘书。之后，他被安排到中国联合石油有限责任公司（下称中联油）任副总裁。2002年，中国石油国际事业有限公司（中油国际）成立，与中联油按照“两块牌子、一套人马”运营，沈定成也担任中油国际副总裁。2007年，沈定成升任这两家公司的副总裁兼党委书记，跻身中石油内部的局级干部。

沈定成在中油国际任职近17年，与他搭班子的总裁王立华甚至待得更久。该公司负责中国石油的原油、成品油、石化产品、天然气等国际贸易业务和系统内境外仓储设施、炼化、加油站、运输工具为一体的油气运营中心和国内重要沿海口岸商业储备库和原油码头的建设和经营管理，是中石油内公认的“好单位”。

2013年12月16日，财新网独家报道中石油总会计师、党组成员温青山遭调查。路透社次日又补充报道称，中石油副总经济师兼中联油总裁王立华“也被拘留协助调查”，不过中联油随即辟谣。2014年1月，马年春节前夕，中联油和中油国际的副总裁兼党委书记沈定成被带走调查，而王立华则在6月18日升任中国石油上市公司副总裁。

郭永祥最得首长倚重

郭永祥和冀文林是“秘书六人组”中走上副省级高位的两个。郭永祥在六人中年纪最大，也最得首长倚重。有信源对财新记者称，郭永祥不仅是首长掌控四川帮、石油系的主要桥梁，更直接参与了一些隐秘事件的处理。

1949年出生的郭永祥是山东临邑人，1972-1998年在胜利油田和原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有26年工作经历。1998年7月，他到新组建的国土资源部任办公厅主任，开始担任部长“大秘”；2000年1月，他又随“老板”来到四川，担任省委副秘书长、秘书长、办公厅主任和常委办主任。2002年底，随着领导升调中央，“大秘”郭永祥留在四川，并晋身四川省委常委。

有多年秘书经历的郭永祥向以笑脸迎人。一位在国土部的领导秘书称，他印象中的郭永祥，“领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另一位四川官方人士回忆说，郭永祥“一看就是官场老江湖，圆圆脸儿，见谁都笑嘻嘻的，八面玲珑。据说也很仗义，可以帮些小忙。喜欢京剧，记忆力很好，口才也佳，脱稿讲话时引经据典，思路清晰。”

“他知道领导怎么想，事情和领导怎么说能成。”另一位信源向财新记者透露，郭永祥在四川官场人脉很好，可以称得上是“大哥”级人物，连成都当地的高官都把他视为大哥，“他在四川被视为领导的眼线，在一些事情上可以牵线搭桥”。

郭永祥最成功的一次“牵线搭桥”，可能是为原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总经理蒋洁敏作引线。郭永祥与蒋洁敏1972年12月同一批招工入胜利油田，而且一起分到了孤岛采油厂。两人都是鲁西北人，郭永祥比蒋洁敏大5岁，比较早离开作业队，在采油厂做宣传干事，后又调到胜利油田党委办公室当秘书，对蒋洁敏多有照拂。在蒋洁敏谋求上位，需要奥援震慑中石油大小山头之际，郭永祥在蒋与老领导之间扮演了重要的桥梁、润滑和黏合作用。

2002年5月，首长上调中央前夕，郭永祥被提升为四川省委秘书长，并于该年底进入省委常委班子。郭永祥继续留任了两年多省委秘书长和办公厅主任，2006年1月始担任副省长，分管农业、林业、水利、防灾、扶贫开发、民政、计生等部门。

在2000年后四川的水电大开发时期，汉龙集团的刘汉、中旭系的吴兵以及隐在他们身后的原北京中旭阳光能源科技股份公司大股东兼董事长周滨，也纷纷加入跑马圈水的浪潮，拿走多条河流的水电开发权，郭永祥在其中亦助力甚多。周滨即为赏识提拔郭永祥的那位前中央领导的长子。尤其是2006年-2008年郭永祥担任分管水利的副省长期间，吴兵和周滨投资的两个水电站大渡河龙头石水电站和革什扎水电站都是在此期间上马。

于石油领域浸淫26年的郭永祥自然在四川石油圈内不会寂寞。媒体报道称，明星电缆（603333.SH）董事长李广元的岳父与郭永祥相识。正是在郭的帮助下，2004年，还未正式建成投产的明星电缆即被四川省科技厅认定为高新技术企业，并很快获得当地水利、石油系统的多个订单，成为中石油和几家水电、能源央企的主要供应商。明星电缆2012年上市的招股说明书里，自称为中石油2010年度网络采购最大供应商；2013年半年度财报显示，来自中石油的收入为1.84亿元，占其全部收入的1/3。

此后据说因一次高速公路上的车祸，郭的仕途受到影响，2007年5月退出省委常委之列。2009年郭永祥年满六十，在仕途结尾，古文功底深厚、喜好文艺的他选择了省文联主席一职，当时还被传为美谈。

但是郭永祥并未离开石油圈。2010年8月19日上午，郭永祥还以四川省人大副主任的身份参与了四川川港燃气有限责任公司的揭牌仪式，这是四川石油管理局和中国石油昆仑能源有限公司合资组建的公司，时任中国石油副总裁、昆仑能源董事局主席李华林也出席了揭牌仪式。

郭永祥有子名郭连星，郭连星与周滨的岳母詹敏利、“白手套”米晓东有合伙生意。2010年6月，郭连星担任法人代表的北京汇润阳光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北京汇润阳光）在北京地铁13号线以北的朝阳区来广营乡奶白路3号设立，注册资金500万元，业务范围包括技术推广服务，经济贸易咨询，化工产品、机械设备、电子产品和矿产品销售。郭连星作为自然人股东在北京汇润阳光出资75万元，并担任法人代表、执行董事和经理，北京汇盛阳光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北京汇盛阳光）出资425万元，为北京汇润阳光的大股东。北京汇盛阳光是詹敏利和米晓东的合股公司，詹敏利出资1620万元占90%股份。

詹敏利、米晓东在来广营乡奶白路3号一栋约200平米的办公用房注册了北京汇盛阳光、北京汇润阳光等5家公司，2011年这些公司向朝阳区来广营乡租赁了周边300亩原本用于高尔夫球场的土地，租期20年，每亩年租金6000元，用途不明。

2013年6月23日，中纪委宣布，郭永祥涉嫌严重违纪，正接受组织调查。

在这之前的6月8日，北京汇润阳光被郭连星、詹敏利、米晓东等人注销。据悉，郭连星亦被调查。

4月9日中午，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消息称，日前中共中央纪委对四川省文联原主席郭永祥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立案检查，经查，“郭永祥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本人或通过其子收受巨额贿赂；收受礼金；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其子经营活动谋取利益；道德败坏”。

消息指出，郭永祥的上述行为已构成严重违纪违法，其中受贿问题已涉嫌犯罪。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等有关规定，经中央纪委审议并报中共中央批准，决定给予郭永祥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收缴其违纪所得；将其涉嫌犯罪问题及线索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当天下午，最高检网站也发布消息，经审查决定，依法对四川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省文联原主席郭永祥以涉嫌受贿罪立案侦查，并采取强制措施。

冀文林：天涯海角也落网

2010年，中组部从各部委及中央直属机构选派66名司局级干部到地方任实职。当年10月，44岁的冀文林从国土资源部党组成员、办公厅主任任上下到海南，任海口市委副书记、副市长，翌年2月当选海口市市长。2013年1月，冀文林升任海南省副省长，成为66名梯队精英中第5个晋升副部级的。

冀文林在海南政绩不差。这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在首长身边积累的人脉，包括“秘书六人组”前辈们的“扶持遮饰，俱有照应”。2011年春节前，他带着海口市的班子到北京“跑部”，争取资金用于海口南渡江流域的土地整理。2011年11月，国土资源部、财政部正式批准该重大工程实施，首笔建设资金也已到位。投资32亿元、总面积42万亩、整治规模约为33万亩土地的重大工程仅用了一年时间就完成了立项审批，创下了海南省重大工程立项审批的纪录。

海口申办2017年世界石油大会也是冀文林亲自抓的。2011年1月启动申报，2012年3月获得国务院批复。“他当时带队来京找外交部、中石油、能源局，最后获得了国务院批复。他也和蒋洁敏谈过，蒋洁敏表示愿意给海南贷款予以支持。”海口当地一位官员称。

2011年4月，海口市政府还和中石油旗下的昆仑能源签订战略合作协议，昆仑能源斥资2.5亿元与海口市共同组建公司，购买和运营LNG公交车辆及相关公交基础设施。海口将支持中石油规划的55个加气（油）站建设，并由昆仑能源保障加气站天然气的稳定供应。双方以公交领域的合作为先行，促进海南省与中石油在更多领域和更高层次的合作。时任海口市市长冀文林和时任中石油股份公司副总裁、昆仑能源董事局主席李华林一起出席了签约仪式。

2013年1月，冀文林升任海南省副省长，分管国土环境、城乡规划建设、海洋、国资和核安全等方面工作。

值得注意的是，2013年12月上中旬和今年1月上中旬，冀文林都有一段20天左右的时间未公开露面，曾引起协助调查的猜测。消息人士告诉财新记者，去年12月初，冀文林确实曾被召回北京，几天后回到海南，之后又有几次被问询谈话。但今年1月21日出席海南省政府的一次全体会议后，冀文林的公务活动似乎恢复正常，春节前后慰问了海口市环卫工人，全程参加了2月8日-13日召开的海南省“两会”。

这在一定程度上曾被看作“反腐打虎已经降温”的风向标之一。然而自2月14日出席海南省纪委六届三次全会后仅4天，这名远在天涯海角的“党羽”也告落网。

2014年2月18日傍晚，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消息称，海南省副省长冀文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组织调查。

冀文林不仅是“十八大”后落马的第19名副部级以上官员，也是“秘书六人组”中最后一个失去自由的。在他之前，首长的最后一任秘书余刚和警卫秘书谈红，已经于2013年被带走。

中纪委7月2日的通报显示：经查，冀文林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索取巨额贿赂；与他人通奸。冀文林的上述行为已构成严重违纪，其中受贿问题已涉嫌违法犯罪。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和《行政机关公务员处分条例》的有关规定，经中央纪委审议并报中共中央批准，决定给予冀文林开除党籍处分；经监察部报国务院批准，决定给予其行政开除处分；将其涉嫌犯罪问题及线索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经查，余刚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巨额贿赂；与他人通奸。余刚的上述行为已构成严重违纪，其中受贿问题已涉嫌违法犯罪。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等有关规定，经中央纪委审议并报中共中央批准，决定给予余刚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将其涉嫌犯罪问题及线索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经查，谈红利用职务和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为他人谋取利益，索取、收受巨额贿赂。谈红的上述行为已构成严重违纪，其中受贿问题已涉嫌违法犯罪。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的有关规定，经中央纪委审议并报中共中央批准，决定给予谈红开除党籍处分；将其涉嫌犯罪问题及线索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三人虽然都有受贿情节，但金额和程度有所不同。谈红为“索取、收受巨额贿赂”，冀文林为“收受、索取巨额贿赂”，余刚为“收受巨额贿赂”。■